“讲完知识点问学生‘还有问题吗’，台下却无人回应。”

“离开了教室，就不知道该去哪找老师答疑。”

“四年与老师的交集全在课堂的45分钟里。”

……

这些困惑，映照出师生交流的一个困境：答疑解惑，作为知识传递的必要环节，也是师生间最直接的交流形式，却在当下的校园里变得“珍稀”。缺少答疑，大学教育中最重要的师生间的思想共振、情感互融又该如何实现呢？

一场师生共有的答疑焦虑

连续几周，人文学院2023级张梦瑶提前赶到B座305教室上晚课时，都会遇见本应在17:40就下课的计算机学院赵欢喜副教授。“他会把所有学生的问题解答完才下班。”感动之余，她也感慨，“并非所有老师都愿意课后多花一个小时私人时间来答疑。”

求问无门、有问无答、不敢提问……这些答疑焦虑普遍存在于学生间。而对教师来说，答疑焦虑同样存在。“课程进度太赶了，挪不出时间答疑。”“每节课留出5分钟答疑，只能挑共性问题匆匆解答。”“大班授课导致老师很难精准捕捉到每个学生的困惑。”不少教师感慨：课堂上，要么等不来学生的提问，要么无暇答疑。

即便为了适应“网络原住民”Z世代，一些老师把答疑延伸到线上。但学生提问时的语焉不详，线上沟通存在的“时差”，文字交流难以讨论复杂问题的局限等等，令很多老师产生“想解惑却无从下手”的无力。

种种答疑焦虑交织成无形的屏障，不仅阻碍知识的深度传递，更悄然稀释了师生产生思想共鸣与情感联结的可能。

对学生而言，求问无门的无奈逐渐演变为对知识探索的畏缩。“当习惯了独自消化知识，那些本该在交流与追问时迸发的好奇心也突然不见了。”资生院2021级张琳说。地信院2023级程楠则直言，学习资源互联网上应有尽有，求助老师不如询问deepseek。“课堂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和老师面对面交流困惑，这是一种更高效触达知识深处的方式。”即便如此，化工院2022级蒋希函也不得不承认，提问确实是需要反复鼓足勇气的事。

对教师而言，答疑的缺失，则意味着关闭了一扇洞察学情的窗。有老师称，无法与学生形成对话的教学，就像全程在“自说自话”。也有老师认为，答疑的过程，更应该是点燃火种的过程。当学生带着问题而来，老师提供的不仅是标准答案，更是知识点背后的思维脉络、学术温度与专业价值。

隐藏在答疑焦虑下的，其实是师生深度交流的鸿沟。这种鸿沟让课堂沦为“知识传送带”，更消解了教育最珍贵的唤醒的力量。

如何用答疑撬开师生交流的壁垒？

围绕着答疑这个突破口，师生们从心态调整、教学组织、课程设置等方面探讨破局之法。

破冰的关键，在于消除“误会”。“看到学生带着问题来求助，老师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欣慰。”商学院张红宇副教授表示，学生完全没有必要背“求知”的心理包袱。记者了解到，绝大部分老师都会在第一节课上公开联系方式，办公地点也可在学校教师个人主页上查询。

比起等待学生主动迈前一步，教师们的主动出击更加重要。马克思主义学院胡文根老师认为，师生在问答过程中更容易形成教学共同体。面对“零问题”学生，他将时事热点、生活案例转化为启发性问题抛向学生，将课堂变成自由追寻答案的思想集市。

在资安院张舒副教授的课堂上，答疑互动被拆解为“课前-课中-课后”的全流程探索：课前设置热点分享环节，引导学生聚焦行业动态并带着思考进入课堂；课中针对重难点发起辩论，深化知识理解；课后专设的答疑时间，对专业知识延伸拓展。

在湘雅医学院，《病理生理学》教学团队也设计了类似的链条：课前推送病例谜题，引导学生扫描预习痛点；课中通过小测验实时分析数据，靶向破解超40%错误率的知识“血栓点”；课后追踪痛难点再以项目驱动型的讨论课推动学习深入。“当我自己来进行教学设计的时候，真正体会到了知识的活学活用。”湘雅医学院2023级龙蛟霓说。

一些老师尝试对答疑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延展。比如数统院杨淑平多次到知新馆开展辅学专场答疑；计算机学院康松林坚持十几年开设“周末答疑”，指导学生进行程序设计；人文学院每学期邀请任课老师参加线上答疑交流会……但在学生看来，这种阶段性、个人化、针对专业的答疑覆盖面太窄了。

增设答疑课时，是师生反馈较多的“解题思路”。有老师提出，固定答疑课时能避免课上答疑的碎片化，帮助学生构建系统的思维脉络。邓迪国际学院2022级学生黄淅哲介绍，邓迪大学开设的课程大多设置了tutorial（导师辅导课），以《土力学》为例，共五个模块的教学内容，每个模块结束后都有tutorial。“老师会在课上针对性答疑或者对作业进行集中讲解，及时解决学生在前一阶段学习中的困惑，效果还不错。”

也有老师提出，盲目增加课时可能压缩核心教学内容，需注重答疑课的“质量导向”。机电院陈果老师提议，答疑课可以采用“预约制+主题化”模式，学生提前提交问题清单，教师分类备课，让答疑课解决学生共性困惑。也有老师提出，希望对课程设置的刚性约束少一些，让老师自主根据学情将一定课时用于答疑。

答疑，不只是答疑

什么样的答疑交流是师生期待的？

在受访师生心中，理想的答疑更应是思想的共振。学生需要的回答不仅是对前沿学术的思考，更渴望在老师的科研体验中找到成长参考。而教师更希望在学生的困惑里捕捉看待问题的鲜活视角，也更期待学生在追问里萌发对学科的兴趣。“我从教的初心就是想将数学的美分享给更多人。”数统院龙珑副教授说，帮助学生爱上一门学科，是老师最有成就感的事业。

而实现这一愿景，需要有更多政策保障来激励教师参与。“指挥棒指向哪，老师们才愿意把力气花在哪儿。”一位老师道出了同行的无奈并建议，比如，将答疑互动纳入评教、评优的参考。

从更深层次来理解，答疑，不只是解惑，更是师生面对面的认识彼此、心对心的灵魂沟通的“场域”。有师生由此建议，学校可以创造师生产生“交集”的场域。比如校区空间布局上让学生拥有走近老师的机会。“学生在潇湘校区上课，老师在天心校区办公。课下找老师得跨过湘江。”土木院2022级陈卓希望学校可以在潇湘校区设置更多答疑室、讨论室等供师生自由预约使用。

采访中，受访师生也表达了用数字化工具拓展交流渠道的期待。有人提到，希望有一种优于校内邮箱的线上平台方便师生交流。“最好是一种功能集成度高的平台，能够在此完成所有教学互动，包括发布课程资料、布置作业、答疑解惑等。”“AI互动助手可以收集记录学生反馈最多的问题，并将老师的回答自动回复给有同样疑问的同学。”“可以能‘围观’其他优质提问。”

当每一个“困惑”都能收获“解惑”的回响，当每一份“求知”都能遇见“传知”的慷慨，中南校园必能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真正成为师生思想共振、智慧共生、情感共融的成长沃土。

（文中程楠、陈果为化名）

（一审：周小艳 二审：唐潇珺 三审：王建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