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红军蒲润回忆三过草地
来源:离退休工作处党委 点击次数:次 发布时间:2006年10月16日 作者:邓朝明 郑永平
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之际,回忆起当年前的长征,仍然历历在目,尤其是三过草地,令我永世难忘。
一九三五年的八月间,我所在的红四方面军在金川东北的卓克基一带集结。而国民党匪军则在松潘、懋功、雅安一带对我军形成三面围堵,妄图将十多万红军困死在人烟稀少的川康边界。要北上抗日,就不得不出敌不意,跨过渺无人烟的草地。因此,连里接二连三地召开了班排长会、党员积极分子会和军人大会,向大家说明过草地的意义和艰辛,要求每个战士除准备好衣服和草鞋外,还要筹够二十斤干粮。草鞋好办,红军战士差不多人人会打。衣服问题也不大,川陕苏区发的棉衣虽已破旧,补一补还可以穿,实在太烂的,就用土办法硝一张羊皮、狗皮或马皮,做件皮褂子。最大的困难就是筹粮,当地老百姓本来就缺粮,只能靠打土豪搞一点,派一个班出去筹一天,常常是空手而回。大家只好每餐节约一点,把饭放在面盆或铁锹里焙干收藏起来,再就是找些野菜烘干搓碎当干粮。
进入草地的第一天,是我们三营打前卫。大家情绪很高,六点钟就出发了,动作快的吃了点干粮,动作慢的只好边走边吃。这天情况还好,有路可走,沿途还有小山坡和树林,休息宿营时还找到了一块干地方。后来,路越来越窄,甚至没有路了,只有一大片荒凉、腐臭的沼泽地横在我们脚下,可我们偏要在这沼泽地里走出一条路来。
一天,排里一个从鄂豫皖苏区来的老战士张胆发,不小心陷进了沼泽,幸亏旁边的人手快,一把抓住他,马上组织几个人搭起铁锹,躺在地上拉,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拉起来。听连长说,好些连队都有人陷进沼泽里牺牲了。尤其是骡巴。一陷进去就乱蹦,结果越陷越深,毫无办法。后来总结以验,派个侦察班在前面探路,做出记号,后续部队就按照记号走。
草地里,气候一天几变。一会儿,一阵大雨下来,淋得一身透湿,很单薄的被包也越背越重。 会儿,一阵大风袭来,夹着鸡蛋大的冰雹,有面盆的同志赶紧用面盆顶着头上,没有面盆的就用被单包住头。冰雹打在面盆上,叮当叮当作响,有如一支优美动听的进行曲。有的同志笑着说,“嘿,这才好咧!红军过草地还有老天爷奏乐!”
记得是进入草地的第八天吧,我们来到了回涡河边。据说这是一条黄河尾子,河不宽,正遇涨水,水流湍急漩涡大。开始,有的同志骑马下去探深浅,被冲下去好几十丈才爬回来,有的就连人带马被漩涡卷走了。我们在河边等了三天,洪水见涨不见落。这时大家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领导上规定每人每天只能吃三两,后来一天吃二两,不能多吃,谁多吃就要受处罚。一次,我饿得实在难受,又找不到野菜,就多吃了几口青稞,被营长发现,狠批了一顿,还罚我加班放哨三小时。我身为排长,本来应该事事带头。严格执行命令,这次批评对我来说是参军以来一次很好的纪律教育。
后来听说,我们到达回涡河边的第二天,就有兄弟部队在沿河往上十多里处找到了岔河,水不深,人马都可以淌水过河。可是,三天后,我们接到的命令却是向后转,退到天金、芦山、雅安一带,说是那里有大米吃。同志们听了这道命令,有的高兴地说:“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有吃的,就是打仗也痛快些。”有的觉得奇怪,不是说要和党中央一起北上抗日吗?怎么又要南下?也有的说,管他北上南下,只要是干革命就行。当时红四军广大战士并不知道张国焘搞右倾分裂的阴谋。
部队离开回涡河边往南走了,开始了第二次过草地。我们排由前卫变成了后卫。这时,排里的干粮已经吃完,战士们把干粮袋上粘的一点面灰也洗下来煮着野菜吃了。一次,营里分一来一块马肉,大家就用来熬汤喝,熬了又熬,最后连骨头渣子也熬着吃了。后来,实在再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了,我们就把穿的各种皮褂子、牛皮鞋和腰带拿来煮着吃。有时连煮也不煮,放在火里煨软烧掉毛,一个撕一块就放在嘴里嚼,一个个嚼得满嘴乌黑。许多同志的身体拖垮了,有的人晚上一躺下,第二天就再也起不来了。和我一起在阆中参军的何芝礼和徐芝青,就是在一个风雪之夜牺牲的。头天宿营时,他们还找来野菜吃,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去叫他们时,他们的全身都冰凉了。我怎能相信他们就这样牺牲了呢?我流着泪大声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也没有把他们再唤醒过来。就这样,一连几天,我们排牺牲了七、八个同志。要是不走这段回头路,会少吃多少苦,少死多少人啊!
走出草地,我们又回到了原来活动过的大小金川一带。山河依旧,情况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道路和一些桥梁被敌人破坏了,部队行进更加困难,敌仍四处设防堵截,前卫部队几乎每天都要打几仗。我们左冲右突,在雅安一带站不住脚,只好翻过白雪皑皑的光岭山,西进到甘孜一带与红二方面军会了师。这次南下西进的失败的事实,证明红军不随中央北上是没有前途的;加上二方面军同志对张国焘的分裂行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迫使张国焘不得不在表面上接受红军三大主力一致北上抗日的方针。于是,部队很快又一次动员过草地。
第三次过草地,虽然有了前两次过草地的经验,但是由于大家的身体都拖得很虚弱了,行军更显得艰难,一路上牺牲的同志也不少。记得眼看就要出草地时,胡宗南的一个主力师在下包坐堵住了我们,妄图把我们困死在草地里。同志们一听这消息,个个气愤已极,人人摩拳擦掌,纷纷表示:不管敌人有多凶悍,拼命也要冲过去。这次战斗我们团又打前卫。战斗在中午打响,一直打到第二天拂晓,杀退了一支骑兵,摧毁了几座碉堡,才把敌人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使大部队闯过了下包坐。战斗中,我们排又牺牲了五个同志。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支在川康边界转战一年多,三次跨越渺无人烟的草地的部队,终于在一九三六年九月,冲破敌人的层层封锁,经腊子口,过下包坐,到达了哈达铺。当我们在哈达铺地区走上公路,看到公路两旁随风起伏的麦子和老乡的住房时,真是觉得新鲜极了,喜悦极了。因为只有在这时,大地才向我们显露出了生机,才看到了我们这支革命队伍新的希望。
(邓朝明 郑永平根据蒲老的讲述整理)
蒲 润,男,1913年6月生,四川人。1933年3月-1937年在红四方面军25师75团任通讯员、连长、营长等职,参加了著名的长征。1959年转业中央卫生部中医研究院研究所,任所长。1962年调湖南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第一任党委书记。1980年任湖南医学院顾问(正厅级)。1983年12月离休。现享受副部长级医疗待遇,为我校目前健在的三位老红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