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已是法定的假日了，和先生、稚子来到乡下老家，看望健在的母亲和离开十年了的父亲。乡间的田野一片新绿，间或点缀着几陇黄灿灿的油菜花，耕田的老牛在吆喝声里不急不慢的拉犁。稚子快乐得象只小鸟，欢快的奔走在田埂上，我们脚下的真皮鞋却不能在乡下的小路上踩出任何的声响，只有孩子的欢呼声让老牛停下来看看。

每年都会回家看看，每次都踩着田埂回家，母亲在接到电话后就坐在门前张望。父亲在时，也和母亲一起在门前摆个凳子，一边用乡下的竹子扎扫帚，一边守望。看到回乡的班车从远远的公路上驶来，立即放下手里活，跑过来接上我们，那田埂上洒满了幸福与满足，父亲那一脸的笑容只能在这些年的梦里呈现。

在家中草草吃过中饭，携孩子、先生一起来到父亲的坟前。午后的阳光很好，坟前零星的长着些草，山上的竹林很密，风也吹不透，静静的林子里，只有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先生燃放鞭炮、点燃香烛、烧了纸钱，自顾自的说着：爸爸，我们来看你了，我们都很好，孩子也快十岁了。稚子也天真的说：爷爷，您好，我是为为，我没有看到过您，您现在还好吗？奶奶很好，我们会照顾好她的。那一刻，我有些恍忽，就象那时回家和父亲一起唠叨。

过年回家，守着火盆，父亲用宁乡话说着些我听不明白家常，大多数我只是在猜。但有句话我至今还记得：我最满意的是我媳妇是护士，这能真正做一辈子的好事。后来父亲因为车祸离开了我们，而我做护士的媳妇却没能守候在床边，只在弥留之际去陪伴了一阵，那时看着脑外伤的父亲，生命就像风中的枯草，身上满是医疗的管道，气管切开后的气道尤其让我恐惧，这些年过去了，每每护理这些病人，我总能想起父亲费力呼吸的样子，使我尽可能的细致、轻柔的操作，让他们能感受到我的用心。再后来，我调到耳鼻咽喉科，几乎每天都要护理这类患者，我不再有任何的恐惧与担忧，我能用我所学的技巧将他们的痛苦与恐惧降到最低，我细致、用心的工作让那些生命如同风中的枯草一点点勃发生机，可父亲却等不及我的成长。

坐在父亲的坟前，茫然四顾，老家的屋子就在山下，炊烟淼淼，父亲一直就在这山头看着我们，来来回回，日出日落。今日是清明，父亲，我陪您说说我们这十年吧！

您离开的那年，我们刚成家，银行有贷款，工作刚开始，医院的改革变化大，医学院和工业学院等三家合并了，我们只在医院的老师口中得到这样那样的消息，211工程是我们那年提得最多的词，您也不懂，当时我们也不懂，只知道我们需要进入这一工程，年轻的我们在这一连串的遭遇前不知喜忧。可就这惶惶中却迎来了我们的孩子，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刹那间，我能感悟到孩子对父母的意义，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小女人了，是位母亲，孩子的依靠，就如当年，我们依靠着您一般。211也好、合并也罢，于我只是那些谈资而已，日日穿梭在病区里，忙碌着、幸福着，因为我的付出能换来病人的安全与康复。

总记着父亲您满足时的容颜，“做好事”成了我怀念父亲的方法。学校合并后，医院的发展也越来越快，年轻的我们有了更大的平台。孩子出生后我就成了病区的护士长，父亲对我的影响，我又影响着我们这一团队的护士。我们的贷款还了，家安置好了、孩子呀呀学语了、病区的工作有声色了，日子流逝得飞快，有时都得回头看看，我是否做得都对。

先生曾和父亲聊起，哪一天能住上带厕所的房子，我们就接您到城里去住，父亲象是在听我们讲故事一般。可谁曾想到，父亲离开的那年我们就住到了有厕所的房子，05年我们就把家具添完整，还买了私家的汽车。父亲，如果您在一定会为我们的发展惊讶，我们从骑单车、骑小摩托车、到开汽车上班我们仅用了五年。

日子似乎惬意、闲散了，孩子也一天天在成长，蓦然间，发现身边的护理团队中的人员学历越来越高；病人的病情越来越复杂；医院的发展越来越快；医疗区域越广、楼越盖越高大。那些年的专业知识不能让我得心应手的工作。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又捡回以前的课本，认真的复习，完成护理本科的学习。在得知学校有护理专业高校教师系列的在职研究生，我暗自庆幸，在中南大学这块牌子下，我们就有了更大的空间，07年，我便考起了我们学校的在职医学硕士。十年来我一直做着护士长，时时会想起父亲说的：一辈子做好事。现今我是在用知识、技巧、科学来完成父亲那时的希望。

父亲，您在九泉之下真的有知吗？如果有，那您可以安心的修养，我们真的很好：母亲身体健康、老有所乐；孩子聪明伶俐，学习上进；先生工作顺利，学业有成；而我在临床的护理中，一直铭记您那晚满足的夸耀：能真正一辈子做好事。是呀！护理每一位病患人，让他们重新回归健康，十年来，也见证了诸多的生死，感悟着生命，十年在生命的长河中也许只有一瞬，在您走后的十年里，我们生命之花越开越盛。

十年生死两茫茫！父亲，今日我来看您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您真是这样吗？风尘堆积了您的面颊，岁月刷白了您的鬓角，可父亲，这山下的农田、村庄、炊烟还如同往昔，孩子的稚语是给您讲了我们这些年的人和事，想让您看看红尘中温润如玉的儿孙，和我们这些快乐、幸福的生活。

竹林子 2010/4/5 清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