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娥:记者眼中的金老师
来源:新闻网 点击次数:次 发布时间:2012年04月09日 作者:——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我是《中国教育报》记者李伦娥。前面几位老师都是金老师的同事和学生,都很详尽地介绍了金老师的优秀事迹。在这里,我只想以记者的身份,来谈谈《记者眼中的金老师》;只想以女性的视角,来谈谈在采访金老师的过程中观察到的细节给我带来的感动。
28年的职业记者生涯中,我采访过上千名的师生,而最令我感动和难忘的,是这位轮椅上的老人——金展鹏院士。
第一次知道金展鹏,是24年前,那时我是原中南工业大学校报的一名编辑,而他是学校为数不多的知名教授,尽管对他的“相图研究”我一点也不懂,但经常报道他主持的国际学术会议,经常看到英俊儒雅的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主持会议,年轻的我,心头油生敬意,开始关注他。
再次知道金展鹏,是14年前,那时我已是中国教育报的记者,那时他已是著名的教授博导,事业正如日中天。没想到那一年的有一天他突然被病魔击倒,高位截瘫!我心里非常难过,感觉是天妒英才,60岁不到的伟男子,怎么就遭遇这样的不幸呢?他还能站起来吗?还能回到自己心爱的教学科研中吗?我深深地为他担忧。
9年前,“金展鹏”这三个字不仅在我面前,甚至在全国再次叫响,那一年,已瘫痪5年多的他,已经65岁的他,以卓越的成绩以著名的“中国金”,无可争议地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我敬意更浓。
除了脖子能动,除了脑袋能思维,吃饭要人喂,衣服要人穿,看书要人翻页,大小便更是不能自理,这样一个花甲老人,这样一个身体重度残疾的老人,却在生病后的日子里,以非凡的毅力与命运作着不屈的抗争,照样带学生做科研。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是如何战胜生理和精神的巨大痛苦,并且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他生病后的14年来,或开会或领导慰问或专程采访,我无数次与他相见,每一次,我都在一旁默默地打量他,都在心里暗暗地这样发问。
8年前,我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地采访了他,记得那是个冬日,2004年11月9日,阳光很好。
那天下午,在听学生们满怀敬意地介绍了金老师后,我执意走进金老师家,我想以女人的眼光和思维,近距离面对面地探究和寻求答案。
我让金老师谈谈他的年轻时代。妻子胡大姐翻出了家中的老照片,其中一张我印象深刻,那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照片上是25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照片的右上角写着:“师生共勉,65年7月”,金老师告诉我,那是他当年与学生的合影,他让我猜猜哪个是他,我连猜几次,将坐在前排的男生全指了一遍,金老师都笑着不说话,最后我才知道,那个站在后排,最年轻、也最有学生模样的大帅哥,才是当班主任的金老师。“哪有学生们坐着老师却站着的?”我有些不解。
金老师回答说,“我和学生同吃同住,没区别。”他说,他当班主任那会儿,是把铺盖搬到学生宿舍,同学生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每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现在有些班主任,一年难得与同学见几次面,有的老师连自己的学生也不认得。”说到这里,金老师显得十分痛心。
胡大姐补充说,也就是在照那张照片前后,一次学生实习回来,金老师到火车站去接,正好停电,黑暗中,金老师硬是只凭着学生的声音,就把全班40多个学生的名字一个个叫了出来,一个都没叫错。这样的事,只怕父母都难以做到啊。
金老师说:一辈子,他觉得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自己的老师。无论是在学术和做人上一直对他关怀备至的黄培云老师;还是指导他攀登国际相图研究高峰的瑞典科学家马兹院士;甚至再到初中时曾到家里告过状的中学班主任,金老师无不深怀感恩之情。他说:对老师的恩情,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真正体会。
那一天,我还看到两张照片,一位是他的初中班主任钟世权,今年92岁了,另一位是他高中班主任张江来,今年90岁。之后的采访中我得知,1998年金老师瘫痪后无法回老家,但逢年过节,他都会让自己的学生或家人前去探望这两位中学老师。
今年2月6号,93岁的黄培云老先生去世,金老师悲伤不已,当天就不顾严寒赶到灵堂吊唁,几天后,又顶风冒雪赶到殡仪馆,送恩师最后一程。
那一天,女人特有的细心还让我知道,先天是金老师66岁生日。
提起生日,胡大姐告诉我:金老师平时几乎不过生日,每年的生日连他自己都常常不记得,依然和平时一样,在实验室、办公室忙到很晚才回。可1998年病倒的那年,正是他60岁,却隆重地过了回。金老师自己也说,那个生日,他一辈子不忘。那一次,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十个学生,国内的国外的,从四面八方赶来,跑到病房为老师祝寿。看着躺在病床上四肢瘫痪的老师,学生们心痛不已忧心忡忡,来自苏州的女生杨莹在老师病榻前唱起了家乡民歌《茉莉花》,歌没唱完,大伙全哭了。
去年8月的第二次采访,金老师又告诉我,70岁生日,学生们又隆重地为他过了回。
那是2008年11月8号,几十位弟子从五湖四海,从欧洲北美,从世界各地,再次专程赶了回来,大家聚集在金老师的工作室,和十年前一样,摆上鲜花、水果、蛋糕和红酒。同学们每个人讲一个当年在金老师身边的小故事,讲一段离开老师后的生活和工作情况,这些弟子,个个是材料学界的青年才俊,个个是事业有成的教授博导,大部分还是血气十足的大老爷们,但是在老师面前,讲一个,哭一个。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杨莹,又唱起了十年前唱过的《茉莉花》,歌声中,弟子们抱着金老师,哭成一团,金老师也是老泪纵横,不能自抑。如果没有浓浓的爱,如果没有深深的情,如果没有对老师无限的景仰,这眼泪,哪里流得出?哭过之后,这一大群人象当年一样,簇拥着金老师回到家中,把胡大姐准备的十几斤面条吃得精光。
金老师说,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有年轻人跟我讨论科学技术问题,这个对我来说,时间不长,也就更加宝贵。他还说,他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刻,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那时他还没病倒,那次在美国召开国际相图大会,他坐在主席台上,目光往台下一看,代表中坐着他的4个学生,而且代表4个国家,“我觉得这辈子没白活。”他说。
20多年记者生涯养成的职业习惯,我特别喜欢关注细节。在我8年来对金老师的跟踪采访中,两个细节最让我难以忘怀。
一个细节是金老师的眼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描述这种眼神,透过他桔黄色的老式眼镜,我多次试图通过他的眼睛读懂他的内心。这双眼睛,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它显得那么宁静、专注而又时时充满着笑意。这双眼睛,曾经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曾经温暖过学子的心灵,或许,也曾浮现过几丝痛苦和绝望,而更多的时候却是淡定的、平和的。我想,没有阅尽世事沧桑,没有历经九死一生,没有悟透人生真谛,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
另一个细节是胡大姐那双手。当胡大姐细心地插好吸管给金老师喂水时,当胡大姐每隔十几分钟就给金老师按摩时,当胡大姐拧干毛巾给金老师擦洗时,我不止一次仔细观察过这双手。这是一双长在女人身上,却丝毫不像女人的手,骨节突出,粗糙异常。这双手,不仅在过去的30多年里为金老师抚育了一双女儿,撑起了一个千辛万苦的家,更在金老师生病后的14年里,为金老师端屎端尿端了14年;喂饭喂水喂了14年;洗洗涮涮洗了14年;按腿按背也按了14年。这双手,没抹过指甲油护手霜,只抹过汗水泪水甚至血水;这双手,平常普通甚至不好看,却默默托起了一个男人一代热血知识分子要将五星红旗插上世界科技顶峰的宏伟理想!作为女人,我能够特别深切地想象和感受到胡大姐的艰辛。让我们向这位伟大的妻子,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女性,致以崇高的敬意!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金展鹏院士教书育人的先进事迹已经深入人心,他崇尚科学勇攀高峰的创新精神;他爱生如子,诲人不倦的崇高师德;他身残志坚,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已在无数师生中广为传颂。8年来,作为教育记者我多次进行过报道,但是我本人在采访过程中的心灵触动以及我所观察到的细节,今天是首次与大家分享。这些,也许很琐碎,很女人,很微不足道,但是很真切,很实在,很生动鲜活。
因为,正是通过这真切的感触和并不引人注目的细节,我亲身感受到金老师身上展现出的道德情怀和人格魅力,我才在上千个采访对象中,永远地牢牢地记住了他,并且将一辈子不忘!
我的报告完了,谢谢大家。
李伦娥
女,中共党员,高级记者,中国教育报湖南记者站副站长,湖南教育报刊社副总编辑,湖南省政府督学。从事新闻工作28年,发新闻作品4000多篇(件),曾获中国新闻奖。入选湖南省首批新闻出版行业业务领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