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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波的黑白人生

来源:新闻网 点击次数:次 发布时间:2009年02月19日 作者:曹辉 林寅 实习生 徐灿

编者按:《新闻天地》2008年第12期刊载《何云波的黑白人生》一文,记录了我校外国语学院博士生导师何云波教授酷爱文学,把学问当作游戏的境界。本网原文转载,以飧师生网友。

【人物档案】:何云波1963年出生于湖南新田县,从湘潭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俄苏文学、比较文学和围棋文化研究,现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导。在不惑之年由西入中,研究中国围棋文化,其专著《围棋与中国文化》、《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在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中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被人称为“围棋博士”。

小时候是一个读书的异类

新闻天地:60年代生的人记忆中都有很多“运动”的记忆,当时的社会环境对您的求学有影响吗?

何云波:我这种人就属于那种读书的胚子,阅读纯粹是出于一种本能,从小对印在纸上的文字就特别的崇拜。我出生那时是没有什么书读的,我老家又是在一个贫困县,当时主要还是读点报刊,还有就是一些旧的语文课本,只要是印了字的东西就喜欢。小时候大人给我的钱我都一分一分的省下来,等到有一、两毛钱的时候就去买书。那是个物质与精神都贫乏的时代,很多记忆都与饥饿有关,当然也包括精神的饥渴。我小时候总是头疼,外婆当时最担心的不是我不看书不读书,而是怕我每天只读书导致身体不好,总是要我出去玩一玩,不要总是捧着一本书。因为对文字的喜爱,后来考大学时自然选择了文学系。

新闻天地:是什么让你感觉到了文学的魅力?

何云波:我小时候接触文学,一方面是那个时代流行的小说、电影,如《红岩》、《金光大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地道战》、《地雷战》之类,还有就是在村里面听老人讲故事。一般都是鬼故事,那些村里的老人真是天生的小说家,他们可以把那些鬼故事演绎得活灵活现,非常的生动,讲出来就好像他亲生经历的一般。记得我有一个叔外公,在冬天的时候,大家围坐在火炉边,他就开始给我们讲三国和水浒,讲的十分精彩,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书里的,有多少是他自己想象的,后来就变成了晚上一个固定的节目。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一种古典文学的接触和民间文学的滋养。在那时候的乡村,现实的生活都过的很辛苦,这些民间文学也是大家精神的寄托,我以后对文学的感情也应该有这些因素的影响。

新闻天地:你如此喜欢读书,在当时有被重视吗?

何云波:当年那个时代流行的是张铁生交白卷、黄帅反潮流那一类的人物,在学校里面大家都是重视你思想进步,你的劳动要好,对于学习没什么人管你。而我当时又非常的瘦小,考上大学那年我身高才1米53,体重40公斤,这样的小孩劳动肯定不好,再加上我平时喜欢读书成绩好,所以就不被班主任看重,我写了很多次入团申请书,写了白写,没有一次批准,最后到了要上大学了,才解决我入团的问题。

新闻天地:这样说来您在当时是属于“异类”?

何云波:可以这么说,在当年我比较特别。我是在乡下读的中学,条件很艰苦。好在有个很好的语文老师,姓蒋。因为据说有亲人在台湾,他也受牵连,被从城里发配到乡下来教书。他课讲的很好,也很喜欢我,经常把我叫到他那里去,给我开小灶。我的作文经常被他当范文在班上念,这对我是很大的鼓舞。我就是从他那里得到了文学的启蒙。

新闻天地:能谈谈你大学时代的读书生活吗?

何云波: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我的大学》,说我们就是湘潭大学那块黄土地上的野草,不经意间,疯长起来,不小心便泛滥成了一片斑斓的绿色。有一次中文系的一帮校友聚会,大家说起过去的种种,都很兴奋,说其实黄土地也养人,省会长沙的学校,面对繁华都市,诱惑太多,而湘大的学生,被关在山沟沟里,条件又差,反而使我们除了读书,还是读书。那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时代,在艰苦中充满了读书的乐趣。

新闻天地:别人都是读书苦,你读书却十分投入,你怎么看这种态度?

何云波:我觉得读书的时候不能太功利,你为了你的职业、学位去读书,仅仅为了有用去读书的话你很难从书里面找到快乐。为了功利去读书就好像吃药,药对你有利你会去吃它,但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过去我们一谈起读书就是读书苦、苦读书、读苦书、头悬梁锥刺股、面壁十年寒窗苦读,都是把书和苦字联系在一起。我觉得读书本来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读得这么辛苦干嘛呢?我一直把读书当作一种好玩的游戏,因为好玩产生兴趣,然后吸引你不断地读下去,甚至不再考虑书能否给你带来多少现实的好处,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现在我的学生总是觉得我过的非常潇洒,喝喝酒、打打球、下下棋,过的是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其实只要我有空,每一分钟时间我都用来读书,哪怕我去卫生间也拿着书,我家的卫生间里就放着书,我曾经开玩笑说过要编一套“厕上文丛”。我属于那种坐着没事做不读点书就活不下去的人。

围棋黑白相间就像一副山水画

新闻天地: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围棋的?

何云波:我很晚才学棋。最早接触围棋是研究生一年级,看1985年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当时双方主将聂卫平和藤泽秀行决赛的时候,我不懂也坐在那里看,那些懂棋的人在旁边解说,我最关注的还是他们对形势的分析、判断。对于围棋,虽然我不懂,但是当时看着棋盘上黑白相间的棋子,真就好像看到了一幅山水画一样。当时围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真正学棋是在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最后一个学期,论文已经做完,等待答辩,当时没事做,便决定学围棋,正好班上有几个同学也下棋,我就跟着他们下。我是一个做事很容易入迷的人,当时一个同学教我下棋,刚开始的时候让我9个子,我一边和他下棋,一边拿看棋书,对下过的棋经常钻研,反省自己的失误,下的多想的多,水平就提高的非常快,半年之后我就可以和他平下了。

新闻天地:您以前其实一直在研究俄苏文学?

何云波:是。我研究生跟随张铁夫老师,读的是世界文学专业俄苏文学方向。毕业后很长时间都在做和俄罗斯文学有关的研究,我是在当时的长沙铁道学院第一个拿到国家社科基金的人,那是1994年,当时的研究项目叫“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小说的文化阐析”,后来就有了那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文化精神》,我那时的很多奖项都是因为这本书得到的,我33岁破格评教授也和它有关。我有时候开玩笑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残酷的、痛苦的天才,而我们这些研究者却以咀嚼作家的痛苦来获得现实的利益,这不知道是我自己该感到羞愧呢,还是这个时代的学术本来就是如此。

新闻天地:那为什么后来会转为研究围棋?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围棋有什么联系吗?

何云波:其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围棋代表了人生的两种状态,用刘小枫一本书的名字形容就是“拯救与逍遥”,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的是人生的拯救,他的小说中提供的是一种苦难的世界,让你不得不去面对人生中的苦难,哪怕无路可走也要以一种撞墙般决绝的精神去冲出来,所以他的文化很能代表西方文化中一种宗教拯救的精神。

中国文化更多的是一种审美式的人生追求,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当时我写陀思妥耶夫斯基时候,住在一个很暗很旧的房子里,经常有老鼠出来,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写作还真能体验到他小说主人公那种住在地下室的感觉。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研究外国的文学文化,心里总是有隔阂。而围棋最能体现中国传统文人对审美式人生的追求,中国古人往往是把人生和艺术联系在一起,所谓审美人生化,人生艺术化,中国的人生是一种逍遥的人生2001年,我写了一本《围棋与中国文化》,被收入人民出版社的“中国文化新论丛书”,便可算作是从西方向中国传统转型的开始。

从陀思妥耶夫斯基转向围棋最主要是因为我发现我骨子里面还是一个中国传统的文人,“一卷书,一局棋,一杯酒,一盏茶”这就是我理想的一种生存方式,所以回归围棋,其实是对传统的一种回归。“林间扫石安棋局,岩下分泉递酒杯”,真的有一种挡不住的魅力。

玩出来的学问

发现了自己内心真实自我的何云波慢慢把研究的重心放在了中国文化上,尤其是在围棋领域,随着对围棋和中国文化的不断了解,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学术课题,正如他在《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中写到:确实,围棋是一种游戏,一种形而下之技,但它又被当作艺术,虽小道而通于大道。形而下之技与形而上之道究竟是怎么样被打通的?围棋这类竞技性游戏,为什么会有着审美的意义?弈何以成为艺,艺在中国古代又为何物?弈境与艺境有何相通之处?

当兴趣与专业结合,就产生了巨大的能量。

新闻天地: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被称为“围棋博士”?

何云波:那是在2003年,我的博士论文写的是《围棋与中国文艺精神》,在国内这是第一本关于围棋的博士论文,其实我拿的是比较文学博士学位,但外界却习惯把我叫做“围棋博士”。不过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被邀请参加了2001年的贵阳国际围棋文化节,在“围棋之道·名人论坛”上,作为学界代表与金庸和中国棋院院长陈祖德一同演讲。2007年,中南大学又成立了围棋文化研究中心,我们还与世界华人围棋联合会一起,编撰了一套“中国围棋文化研究丛书”。丛书分四本,分别是《围棋与东方管理智慧》、《围棋心理学》、《围棋的思维科学》、《黑白之旅》,向海内外介绍中国围棋文化。看来我这“围棋博士”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新闻天地:下围棋是“玩”,您如何看待做学问和玩之间的关系?

何云波:我们常常把人生分成三个层面,所谓功利人生、求道人生、游戏人生。功利人生是说我们为了种种现实的利益去做事情,求道人生是为了一种价值和信念,为追求终极的真理而活着,而游戏人生更多的是追求人生的一种快乐,一种精神的享受。在以前中国人吃不饱的时候见面经常问“吃饱了没”,那时是没有办法考虑游戏的,但是一旦人吃饱了以后,他就会去追求精神上的快乐。席勒在《美育书简》中曾经说“只有当人充分是人的时侯,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侯,他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

游戏有时候也是做学问的一种境界。游戏的本质可以概括为三点:第一,没有直接的功利目的,第二,他可以让你全身心投入,第三,自得其乐且其乐无穷。当一个人游戏的时候,他便进入了一个完全自由的境界。而把做学问当做游戏的境界是我一直以来最向往的,就是玩也能玩出学问来。做学问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才会做的下去,至于做完之后会有多大的现实利益,这并不是首先要考虑的事情。一件事情只要做的好,总会得到你该得到的。而我更看重的是在做的过程中得到一种精神上的快乐。如果纯粹是为了功利,为了评教授去做学问,那他得到了之后还会做下去吗?不会了,只有把做学问当作了你的乐趣,成为了你的一种生活方式,你才会长久的做下去。

新闻天地:在选择围棋作为研究对象时除了兴趣还有其它考虑吗?

何云波:因为我以前一直是做外国文学,按理说中国文化并不是强项,如果再从经典入手开始研究,很难再有大的作为。而我发现在中国古代“琴棋书画”中,棋文化的研究一直是偏弱,可供人大展身手。而且在研究围棋的过程中,我又发现围棋和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有很多相通之处。从对棋的研究中,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一些新的领悟。做学问有时候就是这样,找准了一个入口,你一旦进入,突然之间你会发现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新闻天地:围棋也是从玩物慢慢转变为一种艺术,这种“玩”和艺术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何云波:围棋是一种游戏,一种形而下的游戏,说白了,就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在棋盘上打架。但是中国古人又不断的赋予它精神的、艺术的意义,这也代表了中国古代知识生成的一个特点,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赋予一种道的意义,然后人们才能玩的名正言顺。古代很多士大夫喜欢下棋,但是经常把棋当作一种玩物,孔子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就是说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哪怕下下棋也好啊,而孟子更是把棋和不孝联系在一起,因为棋盘上无父子,父子之间也是寸土不让。虽然围棋处于这种地位,但是这些士大夫又喜欢玩,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赋予它正面的道的意义,把下棋和天地之象帝王之治联系在一起。中国古代文人经常把俗的东西雅化,就算狎妓纵酒也能成为雅事,所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围棋同样存在着这样一个雅俗转换的机制。而像庄子的庖丁解牛,可以把简单的解牛上升到道的审美的高度,所谓技进乎道。从这方面说,围棋很多的意义都是后人不断赋予它的。我的博士论文讨论的就是围棋作为一种游戏,是怎样成为艺术的,一种形而下之“技”如何成为形而上之“道”,它跟中国传统思维的关系,这背后隐含了怎样的知识生成机制。

围棋是我的情人

新闻天地:您现在经常下棋吗?

何云波:现在我下棋反而少,除了教书,带学生,主要做点比较文学和围棋文化方面的研究。现在有一个下棋的好东西就是网络,想下棋直接上网就可以了,但是在网上下棋还是和两人面对面感觉不一样,网络下棋特别快,平时下棋每个子都是自己放下去,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特别的疼它,轻易不会让人杀“大龙”,网络上双方经常都是耍“大龙”,反正很快可以再来一盘。但这又是现代生活方式的表现,现在在现实生活中不仅要找到一个水平相当的人,还要约好地方,下一盘棋不容易,上网下棋可以过过瘾,但也让人觉得失去了一些东西,也许就是围棋所包含的传统文化的那份优雅、从容与诗性吧。古人把围棋叫作坐隐、手谈,想想,寂静的院落,或松风流水之中,古朴的棋盘,莹润的棋子,茶一杯,棋一局,这样的境界,是越来越难得了。

新闻天地:围棋在您生活中占有怎样的地位?

何云波: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快乐围棋》,在里面我打了一个比方,“文学是妻子,围棋便是情人。文学是朝朝暮暮里一蔬一饭的厮守,围棋是在水一方中海枯石烂的诉说”。也就是说,文学是我的饭碗,每天要和她相守,围棋属于日常生活之外可以提供很多快乐的东西。

围棋不仅可以给你带来快乐,同时下棋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人性中往往有一种攻击性,就像战争,既有种种崇高的目的,其实又是人类攻击性、侵略性的一种表现形式。另一方面,人类为了发泄这些欲望,又创造了很多竞技游戏,比如拳击、摔跤、棋类等等,它们为人类的攻击性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发泄渠道,正是有了这些运动,人类才减少了很多战争。下棋也是这样,你在棋盘上大砍大杀,两面三刀,声东击西,阳奉阴违,使尽种种诡计,在棋盘上做完了小人之后,在现实生活中你反而能够做一个正人君子,通过下棋,在宣泄中可以达到身心的和谐。从这个意义上说,围棋既是冲突、征服,本质上又体现了一种和谐之道。


图说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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