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的大学规划迷茫吗？”近期，岳麓山大学城高校的食堂、超市附近，常常冒出一些挂着工作证的“调研员”，以收集数据为由拦住落单的同学。一番推心置腹的“卸防”后，交谈的话题便会转向大学生群体最关心的成长困惑。不少学生在调研员诱导下加入打着“成长交流”名号的课外培训班，不仅支付了高额的培训费用，甚至还会深陷其中，成为调研员继续拉人入伙。在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到来之际，中南大学大学生通讯社记者对学生们反映的课外“成长”培训陷阱进行暗访调查。

励志还是利诱？

“辈分”高、自来熟、热心肠，这是这些调研员们的共同特征。他们自称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用热情亲切地问询与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对校园的熟络卸下受访者的防备后，便与之攀谈起专业学习、课余生活和未来规划等话题。

如何寻觅竞赛队伍、获取学习资源、向上社交……一个个问题接连抛出，谈话在不知不觉被拉长。面对素昧平生的前辈们“倾囊相授”，正迷茫于大学学业规划的受访同学在艳羡与感动之余，便心甘情愿地与前辈互加微信，并接受了对方作为“有趣人才计划”志愿者发出的校外线下活动邀请。

“他们说，活动分为企业博物馆、镜像测试、真人图书馆等环节，能够帮助我们了解如何创业、加强自我认知，让我们有机会与优秀前辈面对面交流。只要填写申请表就可能免费获得这个‘天赐良机’。”提交表格后的校园集市用户“蓝瘦香菇”便“幸运”地接了审核员的电话。

可当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活动地点，才发现所谓的“企业博物馆”是参观对方的办公场所，“镜像测试”是录制即兴自我介绍视频，“真人图书馆”是与一位导师谈话。而这些环节的最终目的则是推销一种“自我提升”的课程。

“蓝瘦香菇”至今仍对那天记忆犹新。“导师”狠狠批评了他在演讲和自述中暴露的小缺点，通过不断地戳痛点激发他报班的意愿。在被强行洗脑的7个小时里，他不能中途离开，甚至不能喝水、进食。觉察不对的他最终硬闯出了会场。可同样的会场里，仍然有不少大学生相信了这套PUA话术，心甘情愿缴纳了动辄上千上万的学费。

一场精准收割成长焦虑的精神围猎

为什么会被骗？“蓝瘦香菇”反思了整个受骗过程。

“毕业即失业，出了社会啥也不会”“同龄人正将你甩开”“口才差会拖垮你的人生”……“这些话精准击中了我的焦虑。”蓝瘦香菇”回忆，“刚来大学时真的找不到北。学没学好，玩没玩好，想参与一下科研、实践项目，却不知道怎么找到机会。”他希望有个“引路人”告诉他大学该做哪些事，更希望将他人的成功复刻到自己身上。

自卑与希望拉扯之间，“达人前辈”的出现豁开了一扇窗。“前辈”用话术激活学生的成长焦虑，并适时将成功的模版——“导师”推到身边。在一对一秘密谈话中，“导师”不吝传授自己的“成功公式”：童年贫困-贵人指路-培训赋能-功成名就，将今日成功归因于参加培训，并附上一连串成功学的“鸡汤”。

在“导师”的口中，实现人生蜕变的，还有他带出的那些优秀学生。不少学生寄希望于通过报班就解决专业学习、就业创业甚至人生规划等种种困惑，于是辗转于一堂堂培训课里，用所谓的认知拓展、演讲口才、胆气训练代替了脚踏实地的专业学习，企图凭借这些技能就能一劳永逸地实现光鲜跃升。而事实上，这些优秀学生既是引诱新猎物入局的“饵”，同时也是深陷泥淖而不自知的鱼。

至此，这场精神围猎其实还只是个开局。记者在调查中通过收集案例、采访受骗者和暗访中发现，前述环节都只是个筛选的过程，有不少诸如“蓝瘦香菇”这般在发现异样后及时止损退出，但依然有年轻人选择留下，为高额培训买单，在各类技能培训中忙得不亦乐乎，沉迷于用五花八门的获奖证书、团队合影和不知名头的光鲜履历装缀社交平台，并在“校友”牵线下精心经营着自己的人脉财富。当时机成熟时，“导师”又会对精挑细选的优秀学生递出新的橄榄枝——邀请成为合伙人共同创业。于是，新“导师”为了业绩和所谓的“上市梦”，便会积极主动地去拉人头，引诱更多学生加入。

“这就是一场‘精神传销’。”肖艾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的受骗经历，得到了不少相同经历的网友的跟帖共鸣。可同样的内容却依然劝不回她朋友圈里的伙伴们。

成长需要被加速吗？

不断加剧的“内卷”，正在学生之中制造出一种普遍的升学焦虑、就业焦虑。被焦虑灼伤的年轻人，才匆匆把决策权交给兜售捷径的投机者。

可是，成功有捷径吗？成长需要被加速吗？

“因升学就业产生压力、为平凡而自卑内耗、面对未来感到极不确定，这些可能都是成长必须要经历的。”在人文学院沈冰看来，真正的成长恰恰在于接受成长的漫长性与复杂性。“每种境遇都有意义，每个阶段都自成好风景。”

“我见识过很多幻想像‘导师’一样通过这种创业买房买车的人。但大家迟早会发现，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小红书用户momo在贴文中写道。

在商学院田原眼中，一切日常的学习和积累都是有用的，消除焦虑的办法就是早点去做，与其“病急乱投医”，不如早想办法解决。大四的她也正在为就业和升学而焦头烂额。但她在准备论文之余，会主动到学校的职业选择能力训练实验中心去给自己进行“加训”。优化简历、表达沟通、礼仪养成……她在校内外老师系统化地指导下，更有信心地踏入春招双选会。

“仔细想想看，是能力创造自信？还是自信创造能力？我觉得是前者。”曾一度被“洗脑”成为合伙人的李可慨叹。

“成功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别人的成功模板我们就能复制吗？何况这些‘现成答案’本身就经不起推敲。”化工院王彭笑言。

（文中肖艾、沈冰、田原、李可、王彭均为化名）

（一审：唐潇珺 二审：韩艳  三审：王建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