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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着

来源:潇湘晨报 点击次数:次 发布时间:2011年01月12日 作者:王欢 刘少龙 黄天雄 袁于飞

昨日,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冯德发躺在病床上。11天前,他成功换掉腹腔内8个器官,创造了生命奇迹。图/记者张轶

2010年最后几天,冯德发躺在湘雅二医院的病床上,恳求医生:“快点给我动手术吧。我想回家过年。”

由于血栓,他腹腔里大部分器官已经坏死。他经常对妻子说,可能活不过这个年头了。

他又那么希望活着。痛得嚎啕大哭时,他反复念叨:我不想死,不想这么早死……

他才38岁。

2010年最后一天,他被推进手术室。

也就是这天,北京,那个摇着轮椅在地坛思考死与生的人离去。

“死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对于冯德发来说,如果不进行手术,自己只有回家,等待死神到来。他大概觉得,只要进行手术,哪怕是孤注一掷,他还有活的希望。

10天后,湘雅二医院宣布,冯德发手术成功,他成了亚洲第二例成功接受全腹腔多器官联合移植手术的人。现在,他每存活一天,就在创造一项新的亚洲纪录。而后续费用,医院将继续动用一项专门为站在医学之巅的手术而设立的基金。

1

“回家的话,他肯定会痛死”

冯德发来自永州冷水滩普里桥镇应塘村,他是一个农民,靠一亩多水稻和几分玉米地维持生活。

去年9月,他突然发烧,去当地小医院,诊断结果说是感冒,之后,他一直打吊针,但总是不见好。后来,他去永州市里的医院检查,医生说,病情复杂,建议他去长沙的大医院。

其时,他的病情已相当严重,腹痛难忍。

2010年11月23日,他被家人带着,来到湘雅二医院。

妻子杨燕说,自己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情景,“他痛得脸色惨白,嘴里一直喊着自己不想死,死也要死在医院里……但是,当时的床位已经满了,我们只能等。”

这种等待,现在回想起来,杨燕觉得这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坚持,回家去了,可能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后来,终于等到了医生。检查结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门静脉堵塞,随时都可能威胁到肝脏、胃等脏器衰竭穿孔,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医院普外器官移植科贺志军教授说。

医生的话,相当于给冯德发判了死刑。一方面,他已经没有钱了,先前看病已经花费了10万元;另一方面,病情实在太严重。

“回家的话,他肯定会痛死。”杨燕说。

医生小心翼翼的建议,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腹腔多器官联合移植是目前唯一根治性治疗方法。”

主刀医生贺志军没有透露给家属的一个情况是:“整体移植虽然风险高,但是,有了这么多年的移植经验积累,成功率应该有95%。”

有风险吗?当然有。冯德发之前,亚洲地区还只有过一例,上海一家医院做的。

杨燕介绍,丈夫动手术之前就已经明确,“一切后果由患者方承担”。这些后果,包括手术中的,也包括手术之后的。

但是,这些内容都被冯德发和家人下意识地过滤掉了。“我们不去想坏的,只想好的。他的意思是,反正怎么都得活,死也要死在手术台上。”杨燕说。

12月份最后几天,冯德发不断恳求医生,快点动手术,他想好了之后回家过年。#pagingflag#

2

听了母亲的叮嘱,深呼吸三口气

2010年12月31日下午,杨燕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她已经不记得单子上具体写了些什么,“签了好多张,我没有仔细看。”

冯德发显得很平静。只是,他被推进手术室前,突然拉着妻子的手:“我觉得肯定可以成功。如果没有成功,你要好好把孩子带大……”

杨燕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下午两点,十多位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冯德发听了母亲的叮嘱,深呼吸三口气,被推到了手术室。

这台手术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当然是主刀医生贺志军:“外科医生很忌讳患者死在自己的手术台上,何况是这么高难度的一台手术。”

外科手术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当患者不幸死在手术台上,为了体现对生命对职业的尊敬,资历最老的医生会最先走出手术室,其他医生再依次走出,留下资历最浅的医生清理遗体。

这样的场景,贺志军当然不希望出现。

手术室外,家人在等候。冯德发的妹夫买了两包瓜子,两包烟,说了一句:“战斗开始了,我们要坚持住。”

此后13个小时,家人和冯德发之间,是一扇紧闭着的门。

冯德发有四个兄弟姐妹,他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已于3年前去世。杨燕说,丈夫是整个大家庭的核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坍塌的顶梁柱,此前,为了给丈夫看病,亲人筹了不少钱,自己也借了不少,将近10万元,都用在了之前的治疗中。

时间一点点地走。门的那一边,冯德发腹腔里的器官被医生一点一点分离,而这一边的亲人,则默默祈祷。

会有怎样的结果?他们在心里一遍遍问。60多岁的母亲念出了声:“老天爷保佑。”

13个小时里,冯德发在麻醉药的作用下进入睡眠,而他的亲人,一直没有合眼。

第二天凌晨,手术室大门“咣当”一声打开。白色灯光几乎要刺破外面人的眼睛——冯德发被医生、护士簇拥着推了出来。

杨燕没有看清楚丈夫的脸。似乎有医生跟他们说,手术成功了。

她泪流满面。这个比丈夫小7岁的农村妇女回忆,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幸福的大道,前面是“万丈光芒”。

10多万元债务,仅有的一亩三分地,被重新安排的丈夫的身体,以及与此有关的她的和整个家庭的命运,就像她的眉头一样,舒展、放下来、柔软了。

冯德发被推到了8楼重症监护室。杨燕和家人找了个房间,睡了。#pagingflag#

3

第三次解手,他坚持自己去厕所

2010年1月10日,手术后第10天。冯德发躺在病床上,跟妻子小声说话。

他太想回家。5岁女儿的模样,除夕夜的团圆饭,都让他惦记。

手术后,他总共有过3次大便,前两次都是妻子搁个盆子在床上进行,但是,昨天下午,他却趁所有人不注意,拔掉输液管针头,踉踉跄跄走向了病房旁边的厕所。这次的感觉,他记得很清楚,“有些吃力,但舒服。”

“在床上解手不舒服,我现在已经是正常人了,当然要去厕所。”他说。

他还撩起缠满绷带的腹部,“这里的(器官),都是别人的,都是新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一切似乎都是好的。只是,在跟妻子提到手术室所在的楼层时,他发火了,“明明是在8楼,我问了贺教授的。”

妻子刚要跟他争论几句,他狠狠瞪了妻子一眼,转过身去。

杨燕小声说,“他自己当然不知道。手术之后才到的8楼重症监护室,我不跟他争。”

“不跟他争”,这里面有杨燕自己的理由。“手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讲话细声细语,从没发过脾气,但这几天,他动不动就冲我发火,对护士也是。”

贺志军解释,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患者进行手术后的一种正常精神反应,他还是他。

这一切,杨燕都觉得不要紧。她更愿意接受的说法是,“只是因为丈夫太想出去了。”

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很多问题问她,她都会说:“压根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想。”

10多万元的债务怎么还?丈夫身体的恢复需要费用怎么办?手术之后如果身体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呢?……

她始终微笑,“没想过那么多。现在就是最好的,一步步来。”

冯德发一直惦念着的,是要给贺教授买包烟,“要好好感谢他,是他给了我新生命。”

或许,贺教授会告诉他一个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事:亚洲地区第一个腹腔内移植7个器官的手术,是在上海做的,那位患者术后只活了很短一段时间,“好像只有几天”。“现在来说,这位患者的存活时间,已经破了亚洲纪录。他如果能活过5年,就意味着身体功能已得到恢复。”

至于后续抗排异、抗感染费用,贺教授介绍,腹腔内器官整体移植,是一项站在医学之巅的手术,他们医院专门对这样的情况设立了一个“新技术发展基金”,后续费用还可以继续动用这笔基金,对于患者来说,也是免费的。

如果可以,冯德发大概会实现他在医院里的最大心愿:出院之后,好好休息两个月,然后,多赚点钱,还掉之前欠下的债。

[记者手记]

“活着”,就是那么吸引人

冯德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作家史铁生去世的消息出现在各大网站上。那个永远的年轻人,终于等来了他的节日。

“我怕什么,来到这世上,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生命就是这样,你一旦降生,结果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余华的小说里:“一个老人,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在一块土地上,以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活着。”是不是也挺吸引人?

文章来源:潇湘晨报2011年1月12日B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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